同时履行抗辩权的裁判规则

同时履行抗辩权，又称为给付拒绝权，其规范目的在于向合同对方施加压力、担保己方债权的实现，在维护交易秩序、保证交易安全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基本理论

1.同时履行抗辩权的性质。

同时履行抗辩权，是指双务合同的一方当事人在他方未为对待给付前，有权拒绝履行。其以“抗辩权说”为基础。根据该说，双务合同双方的请求权各自独立，只不过因被请求人行使拒绝给付权时方产生履行上的牵连关系。一方当事人仅在请求权到期时便可请求另一方当事人履行，而无需以自己已经履行对待给付为条件。而基于公平理念，另一方当事人此时也可通过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来达到拒绝给付的目的。根据我国《合同法》第六十六条之规定，对于同时履行抗辩权之性质认定亦采用“抗辩权说”，法定条件成就时便可行使，且无须对方予以配合。
  2.同时履行抗辩权的构成前提
（1)有效的双务合同
根据立法解释与体系解释，《合同法》第六十六条中的“互负债务”应当是由相互性的双务合同所引起的。如买卖合同、融资租赁合同、版权许可合同等等。
（2）相互关系
因相互性的双务合同而产生的给付请求权之间应当存在相互关系，并能因此产生给付拒绝权。保留的给付必须相对于另一个给付具有足够的意义，才可以使给付拒绝权获得正当性。
（3）对待债权的继续存在
在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时，对待给付必须产生且未消灭。若合同相对人就自己的给付出现嗣后（主观或客观）不能的情况下，无论其是否具有过错，对待给付义务均消灭。
（4）对待给付请求权到期
若相互性双务合同的一方当事人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则其给付请求权与对方的对待给付请求权需均已到期。
（5）对待给付未发生效力
若对待给付已经发生效力，即合同相对人已经做了履行所必需的一切，则同时履行抗辩权即丧失。
（6）自己遵守合同
基于诚实信用原则等的要求，若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者无理由地迟延或者拒绝履行，则其不得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
[ 有关“同时履行抗辩权的构成前提”，具体参见王洪亮：《<合同法>第66条（同时履行抗辩权）评注》，载《法学家》2017年第2期。]
裁判规则
实务要点一：
合资、合作法律关系各方原则上并不能依据其合同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除非根据合同约定能够判断构成履行上的牵连关系。
案   件：重庆金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重庆能投置业有限公司合资合作开发房地产合同纠纷案〔（2019）最高法民终454号民事判决书〕
关键词：双务合同；同时履行抗辩权；牵连关系来   源：无讼网
最高人民法院认为：
重庆金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唐地产公司）上诉主张，重庆能投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能投置业公司）存在不按照合同约定提供土地融资、转让公司股权等违约行为，致使其出现融资困难、项目开发前景处于不确定状态，因此其拒绝继续投入资金的本意是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且已经明确告知了能投置业公司。本院认为，本案双方当事人之间属于合资、合作开发房地产法律关系，该种法律关系决定了合资合作各方的履行并不完全具有双务合同履行上的牵连性。除非根据双方在合同中的明确约定或者根据合同的具体内容可以判断构成了履行上的牵连关系以外，一方当事人所负的履行义务与对方当事人所负的履行义务并非当然地互为前提，各方的履行并非处于互为对待给付关系，即使一方未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也未必构成对方的履行抗辩权。该种合资合作法律关系更多地体现出履行上的同向性，也即合作各方应各自履行相应的合同义务以共同促成合资合作目的的实现。如果一方当事人没有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合同对方可以请求其承担相应的违约责任。
实务要点二：原则上合同的主给付义务与从给付义务之间不存在同时履行抗辩关系，当事人不能以此为由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

案  件：山西省晋剧院与山西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2016）最高法民申679号民事裁定书〕关键词：合同；主给付义务；从给付义务；同时履行抗辩权来   源：无讼网
最高人民法院认为：
山西省晋剧院还主张由于山西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以下简称山西建总）没有开具并交付发票，其有权拒付工程款项，二审判决对于所欠工程款利息损失的认定错误。该申请再审理由亦不能成立。因为给付工程款义务属于主合同义务，开具工程款发票义务属于从合同义务，且案涉《建设工程施工合同》也没有对开发票和付款义务的先后顺序作出规定，故山西省晋剧院不能以此为由行使先履行抗辩权或者同时履行抗辩权。
实务要点三：若当事人仅对合同中义务的履行约定了同步的时间而未强调同时履行，则其不能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
案   件：江苏高力集团有限公司、连云港高力汽博园开发有限公司与连云港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合同纠纷案〔（2018）苏民终371号民事判决书〕
关键词：合同；同时履行来   源：无讼网
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
双方的协议和补充协议中，虽然对挂牌200亩住宅用地和400亩土地开工建设两个义务约定了同步的时间，但并未强调同时履行，从合同权利义务的对等性来看，这两个义务之间相互独立，不需要以对方的履行来作为自己履行义务的条件，双方当事人均不能主张先履行抗辩权和同时履行抗辩权。双方均应按照合同的约定各自履行义务，现双方均没有做到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各自的义务，应当认定双方均构成违约。
实务要点四：双方当事人在合同履行过程中均存在违约行为的，一方当事人并不能以对方违约为由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
案   件：福建省伯大尼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与郭祥山发明专利实施许可合同纠纷案〔（2017）最高法民申1034号民事裁定书〕
关键词：违约；同时履行抗辩权来   源：无讼网
最高人民法院认为：
本案双方当事人对涉案合同义务的履行情况，（2014）闽民终字第1126号生效民事判决（以下简称1126号判决）判决认定，福建省伯大尼装饰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伯大尼公司）分别于2009年9月14日、2010年3月22日、2010年10月23日支付了三期专利许可使用费，而根据合同约定，伯大尼公司本应分别于2009年8月27日前、2010年2月27日前、2010年8月27日前支付当期的专利许可使用费，故伯大尼公司的三次履行均为迟延履行。其后，伯大尼公司未再向郭祥山支付专利许可使用费，系对合同义务的不履行。（2015）闽民终字第1643号民事判决判决认定，郭祥山在涉案合同效力终止前将涉案专利授权他人使用，违反了涉案合同的约定，其违约时间为2010年9月1日至2011年7月6日。依据上述生效判决，双方当事人在涉案合同的履行过程中均存在违约，且伯大尼公司违约在先，并导致郭祥山违约。在此情形下，伯大尼公司并不能以对方违约为由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否则，有违诚信原则，且不符合《合同法》第六十六条的规定。
实务要点五：当事人在合同履行期间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的，不构成违约。
案   件：吴忠市东方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宁夏红山河食品有限公司项目转让合同纠纷案〔（2013）民申字第1525号民事裁定书〕
关键词：违约；解除合同；租金损失来   源：无讼网
最高人民法院认为：
《资产转让合同书》仅约定吴忠市东方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方公司）在支付第一笔转让后三个月内，宁夏红山河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红山河公司）应搬迁完毕，东方公司应付清剩余1600万元，而对双方的先后履行顺序并未做出约定。故双方在合同履行期间主张合同法规定的同时履行抗辩权，不构成违约。且双方在未实际移交的情况下已于2011年8月10日对转让资产共同进行了核对登记，制作了《资产移交清单》，并盖章签字确认。表明东方公司已确认移交完毕。故东方公司以红山河公司未按合同约定完成搬迁和移交工作，应承担违约责任的再审理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 小结 ·
对于同时履行抗辩权的具体行使要件，人民法院在司法实务中逐渐了形成了诸多可供参考的裁判规则。如在能够适用的合同类型方面，除特殊情况外，合资、合作法律关系各方原则上并不能依据其合同行使同时履行抗辩权。在认定合同双方的义务是否构成同时履行抗辩关系时，应注意合同的主给付义务与从给付义务之间原则上不存在此种关系。在对履行顺序的判断上，当事人对合同中的义务未强调同时履行的，其不能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此外，在处理其与违约的关系时，应注意以下两点：其一，双方当事人在合同履行过程中均存在违约行为的，一方当事人并不能以对方违约为由主张同时履行抗辩权；其二，同时履行抗辩权的合法行使排除违约责任的承担。
《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
第六十六条 同时履行抗辩权
当事人互负债务，没有先后履行顺序的，应当同时履行。一方在对方履行之前有权拒绝其履行要求。一方在对方履行债务不符合约定时，有权拒绝其相应的履行要求。

最高法裁决：多次借款的借款人偿还款项时如何进行冲抵和计算

裁判要旨
在计算借款人偿还出借人的本金和利息时，应当按照先息后本的原则，逐笔计算每次偿还的利息和本金。如果借款人清偿出借人的款项在冲抵当期利息之后还有剩余，应当冲抵本金。

借贷双方对偿还的款项为本金还是利息无约定时，在计算借款人偿还出借人的本金和利息时，应当按照先息后本的原则，逐笔计算每次偿还的利息和本金。如果借款人清偿出借人的款项在冲抵当期利息之后还有剩余，应当冲抵本金。下一期利息应当以上期清偿之后的本金为基数进行计算。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
民 事 裁 定 书
（2019）最高法民申6862号
再审申请人（一审被告、二审上诉人）：李金刚，男，1972年9月16日出生，汉族，住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再审申请人（一审被告、二审上诉人）：王文莉，女，1970年2月5日出生，回族，住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以上二再审申请人共同委托诉讼代理人：郝晋明，河南智言律师事务所律师。以上二再审申请人共同委托诉讼代理人：潘新召，河南智言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申请人（一审原告、二审上诉人）：王永强，男，1969年12月30日出生，汉族，住河南省荥阳市。委托诉讼代理人：张国强，上海锦天城（郑州）律师事务所律师。
一审被告、二审被上诉人：南阳市金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住所地河南省南阳市北京路中段。法定代表人：李金刚，该公司董事长。
再审申请人李金刚、王文莉因与被申请人王永强,一审被告、二审被上诉人南阳市金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苑房地产公司）民间借贷纠纷一案，不服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9）豫民终529号民事判决，向本院申请再审。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进行了审查，现已审查终结。
李金刚、王文莉申请再审称，原审判决适用法律错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二十六条、第二十九条、第三十一条规定，约定的利率未超过年利率24%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已支付的超过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应当返还。原审法院判决李金刚、王文莉统一按36%承担已付和未付的利息，适用法律不当。李金刚、王文莉已支付的超过年利率36%的利息，应按先息后本的原则逐笔核算，以清偿当期本金，之后的利息应按冲减后的本金计算。李金刚、王文莉在2016年8月30日以后支付的10238800元，在前述冲抵本金的基础上，按年利率24%的标准及先息后本的原则，逐笔核算冲减本金。原审判决未按上述方式逐笔冲抵本金，而是在最后阶段予以冲减，导致多计算了利息。故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条第二项、第六项规定申请再审。
王永强提交意见称，2016年8月30日，李金刚书写借条利息按照月息2分计算，前提是李金刚、王文莉、金苑房地产公司认可借款本金为4500万元。该4500万元是在双方计算的基础上，王永强减免了其中的一部分利息再加上本金3000万元所得。以4500万元本金为基数按月息两分计算与以3000万元本金为基数按月息三分计算，所得的数额是一致的。如4500万的本金约定因违反法律规定被认定为无效，月息2分的约定也不应当被采信。原审庭审中李金刚、王文莉及金苑房地产公司提交五张借条，共计2960万元本金，应按照月息3分计算已付利息，未付利息按照月息2分计算。该借款用于金苑房地产公司的生产经营，作为商主体，金苑房地产公司借款年利率为36%或48%符合市场实际运行利率。
本院经审查认为，在计算借款人偿还出借人的本金和利息时，应当按照先息后本的原则，逐笔计算每次偿还的利息和本金。如果借款人清偿出借人的款项在冲抵当期利息之后还有剩余，应当冲抵本金。下一期利息应当以上期清偿之后的本金为基数进行计算。
原审法院未查明李金刚、王文莉每笔清偿资金在冲抵当期利息后，是否有剩余、是否还应当冲抵本金、每次冲抵本金的数额等基本事实，而是对每一期的利息均以2960万元本金为基数进行计算。原审法院这一计算方式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
本案再审审查期间，在本院询问各方当事人时，李金刚、王文莉明确表示，对其在再审申请书中提到的关于案涉借款合同无效、王文莉于2013年12月23日支付给王永强300万元应当冲抵当期本息的再审申请理由予以撤回，本院予以准许。同时，两方当事人均认可一审判决关于“自2016年8月31日起按月利率24%计算至实际还款之日”的内容系笔误，并且王永强在本院询问时明确表示已经收到一审法院的补正裁定书。故对上述争议，本院不作评述。
综上，李金刚、王文莉的再审申请理由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条第二项、第六项规定的情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零四条、第二百零六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三百九十五条第一款的规定，裁定如下：
一、指令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
二、再审期间，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审   判   长　 谢　勇审   判   员　 万会峰审   判   员　 张淑芳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三十日
法 官 助 理    郭培培书   记   员     张静思